2004年10月6日,星期三(GSM+8 北京时间)
浙江法制报 > 第十一版:点击 改变文字大小:   | 打印 | 关闭 
积精神跬步 行赎罪之旅
与社区矫正对象面对面
本报记者 朱乔夫 文/摄 通讯员 沈寅弟

  自今年5月份开始,200多名矫正对象进入杭州上城区的6个街道服刑,成为社区矫正试点工作的对象。杭州市上城区望江街道和小营街道担纲着唱响了试点工作的重头戏,在8月份顺利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工作目标。在一线矫正干部和相关人员的不懈努力下,我们身边涌现出了不少思想改造积极、努力回归社会的矫正对象。
  望江街道司法所所长沈寅弟评价说:一个卓有成效的社区矫正工作机制正在形成,一个全方位、立体型的帮教监管网络正在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近日,记者和部分社区矫正对象面对面,了解他们回家服刑的生活和感受。
    
  “不管怎样,我也要把技术转化为财富”
    
  杭州中策橡胶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橡胶公司)如果没有朱有海这样的高级技工,今年的生产成本恐怕至少要增加2000多万美元。也就是说,朱有海在今年给橡胶公司创造的直接效益有这么多。那么间接效益呢?公司轮胎分厂的领导告诉记者,由于技术改造后的生产效率是以前的两倍,更何况这些技改项目本来是整个公司生产链上的一个瓶颈,因此,其将会释放出来的能量实在是大得无法估算。一句话,朱有海的技术改造实际上是给橡胶公司的生产带来了一场革命。
  在轮胎分厂,记者看到橡胶公司从瑞典进口的二手“子午线轮胎成型机”大约有10台,根据介绍,这种现在以每台100万美元买来的机器原价达到每台800万美元。而同类型的国产货,也要每台350万美元。而现在,朱有海用他的智慧,每台机器只要再投入不到1万美元,就可以投入正常生产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带着两名大学生助手的高级人才,却因为一起职务侵占案,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5年,目前在望江街道接受社区矫正。
  尽管法院认定朱有海在侵占公司财务的过程中处于从属的地位,所起的作用较小,但朱有海依然没有为自己辩解的任何想法。因为在朱有海的全部思维当中,只有这些机器的集成电路、线路、气路等等,他没有时间考虑这些,因为按照公司的计划,这些机器两个月以后就要全部启动。
  望江街道社区矫正办公室领导说,像朱有海这样的矫正对象,是让人放心的一类,因为这些人本身的素质非常高,沦为罪犯,只是他们人生道路上的一时失足,并不证明他们已坏根了。事实上,即使朱有海被判有罪,橡胶公司也并没有开除他的公职,在缓刑期,朱有海一直正常地工作着。
  但望江街道司法所领导告诉记者,朱有海虽然让人放心,但从他个人遭受人生挫折的角度看,朱有海在某种角度上更需要接受矫正,尤其是朱有海被判刑后,其在公司几十年的形象一夜倒塌,必定给他造成严重的心理打击。
  据矫正干部了解,朱有海也确实存在着很大的思想包袱,这对他今后的生活、工作是极为不利的。矫正干部和橡胶公司的领导一起分析朱有海的状况,制订了较为人文和科学的矫正方案,他们一致认为朱有海仍然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而这种尊重,是不以朱有海的境况变化而变化的,因此,他不应当有包袱,他应当知道大家对他的尊重没有改变。
  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憨厚的朱有海并没有察觉到那种本来有很多人为痕迹的矫正行动,而他在接受采访时也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向记者介绍自己心爱的机器,一切都自然而然。
  当然,朱有海也不回避目前所处的情况,他坦荡地告诉记者,对以前的罪错,他心里明白得很,他说:“这不需要说很多,要看实际行动,我为厂里干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赎罪,而是为了把我的技术转化为一种财富,一种集体的、社会的财富。因此,不管我身在何处,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总要为社会做点什么,这是我的本性。”
    
  “我怎能拒绝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的邀请呢”
    
  小营街道社区矫正办公室的帮教人员都说老徐(化名)虽然只有47岁,但特别显老。矫正办的周燕军说老徐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自从2001年那起案子后,他像一下子老了10岁。
  但实际上,见到老徐的时候,记者觉得老徐不是个一般的人,他有山东人特有的高高大大的个子,而且沉稳的谈吐等都显示出老徐受到过良好的教育。果然,老徐说他上世纪80年代毕业于浙江某著名大学。
  老徐犯的是票据诈骗罪,被江苏省海门市法院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5年,并处罚金15万元。老徐追悔莫及。
  “其实我本来是不想参与的,他们几个人说好的分赃方案也没有我的份,但后来他们在上海几次都没有成功,就苦苦请求我帮他们一下,我傻乎乎的就去了。结果在南通一企业用假汇票行骗时被银行识破,我们被当场抓获。”
  从此,老徐觉得自己的大好前程一下子全部葬送了,他觉得以自己40多岁的年纪看,是不会再有出头之日了,于是整日借酒浇愁。
  年迈的父亲见儿子如此颓废,几次故意伤害自己,想借此激励儿子,但老徐还是丝毫没有振作起来的迹象。然而,在社区服刑的短短三四个月时间里,老徐有了很大的变化,被社区矫正干部推荐为表现较好的对象。
  究其原因,老徐说,他只是觉得社区的干部在人格上从未把他当作罪犯,他们常常上门和他聊天,多次邀请他参与社区的公益性工作,弄得老徐后来都不好意思了。
  老徐说:“尤其是那个原来从南郊监狱退休的仇教导员,我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他的工作方法打动了。他来我家好几次,每次总是说社区工作太忙了,请我帮帮忙,把社区的宣传工作搞上去。我怎么能老是拒绝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的邀请呢,时间一长,我也就自然而然地答应了。到后来,我不知不觉地把为社区出墙报和黑板报当作了自己的事情,还常常主动出些点子。”
  从仇教导员这儿,记者似乎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每个人都有良善的一面,从这些纳入社区矫正的人员来看,他们本身已经不至于再危害社会了,那么让他们做一个真正有益于社会的人,才是矫正工作真正的目的。
  可以说,仇教导员在老徐身上确实花了不少心血,因为老徐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自尊心很强,浮于皮毛的说教对老徐不但没用,而且还会引起他的反感。“实话实说,论文化知识,我不如他,但与他父辈差不多年龄的我,对父子之情、人性的良善本性方面的东西感受得比他要深。因此,对他的矫正方案正是从唤醒他的孝心、并肯定他的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感切入的。”仇教导员说。
  这一招非常奏效。近70岁的仇教导员看似不经意的“灌输”那种父亲对孩子望子成龙般的舔犊之情,让老徐对自己的那种颓废的行为深感不安。毕竟是知识分子,老徐从仇教导员那儿看到了他曾经有过的那种责任心和美德,他开始对自己几年来的人生轨迹作了深刻的分析,他感到了惭愧。
  现在,老徐也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原来觉得没什么希望的事情现在充满了希望;原来觉得再怎么努力自己还是一个罪犯,现在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得到的回报就是一个崭新的自己,而且还能报答自己的老父以及给孩子一个交待。“这倒不光是因为我的缓刑期还剩下不到两年,而是因为我现在想想实在不能因为我的过错而伤害了其他关心我的人,尤其对我这样一个已经错过一次的人来说,不要说应当有赎罪感,只是再也不能辜负大家对我的一片期望了,否则还算什么男子汉呢!”

  “我没有任何理由辜负他们的一片心”
    
  回家两个多月了,看到杭州到处高楼林立,大型商场内人来人往,王海军,这个因为犯罪在大西北呆了23年的汉子像一个新生婴儿般新奇地感受着家乡的巨大变化。
  少小离家老大回,王海军感慨万千。他一脚跨进小区时,那个依稀还有点面熟的中年妇女向他打招呼:“海军,回来了。”刹那间,王海军泪如泉涌。
    23岁那年的一场斗殴,让他差点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他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被送到青海的柴达木监狱服刑。在茫茫无际的大沙漠,王海军从生到“死”,又从“死”重获新生,终于在有生之年回到了不知在梦里回了多少次的家乡杭州。
  然而,人这个动物也真是奇怪,当回到家乡成为现实,当脱离苦海成为现实,短短兴奋过后,王海军发现他走出了一个现实中的大沙漠,却又走进了一个更为茫茫无际的精神沙漠。回家后,王海军发现母亲已经死亡,哥哥在遥远的内蒙工作,已到耄耋之年的父亲,也已随哥哥到内蒙生活,在杭州惟一的亲人,是一个已经不太记得起他容貌的姐姐,更何况,姐姐家一贫如洗,他想暂时依靠姐姐的念头也被击得粉碎。
  王海军彷徨无助、六神无主,他厌世了,刚出狱时发誓要赚钱赡养父母以赎罪的想法荡然无存。子欲养而亲不在——不,王海军立即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我还有能力赡养他们吗?”
  这时,望江街道司法所矫正办公室和兴隆社区矫正小组的人赶来了。
  富有经验的矫正干部非常清楚,王海军悲观厌世的念头是一颗定时炸弹,并且随时会爆炸,甚至会危害到其他人。而造成王海军厌世的根本原因,是他尚未泯灭的人性以及孝心不能得到满足,或者没有能力实现。
  矫正干部立即采取了“救火”行动。
  他们先是用最快的速度给王海军办好户口,并办理了最低生活保障(低保户)手续,解决了他生活上的暂时困难;接下来,社区又给其安排了一份工作,不但有每月工资800元,并且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等一应俱全。再下来,社区还大胆安排了一次使王海军心灵深处产生震撼的行动:他们鼓励王海军到内蒙探望父亲和哥哥。王海军有了这样的打算后,他们为王海军办理了准假手续,同时,社区干部自掏腰包筹集了一笔钱,解决了王海军前往内蒙的所有费用,甚至,社区干部的工作还细致到为王海军准备了途中需要的食品和饮料。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王海军探亲一结束,提前回到社区报到,而且,让社区矫正干部欣慰的是,王海军的精神面貌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改变。用王海军自己的话来说,他没想到社区干部对他这样一个罪恶深重的人,不但没有歧视,反而屡屡伸出援助之手,因此,他说他没有任何理由不改变,没有任何理由辜负他们的一片苦心。